转自：贵州日报

戴明贤

安顺东说念主住在石础石阶石院的板屋里，口腹之需也多与石头相干——盐巴用石钵擂，米面用石碓舂，糍粑用石臼打。小石磨不紧不慢地旋转，四面流下鲜明的豆汁，在大锅里点豆腐。身上穿的更是离不开石头——新布用石磙辗轧，浣衣放在大石板上捣。

外出走石街，过石巷，穿越城中央的钟饱读楼石诀窍。东西南朔十字交叉的石甬说念，弥远被挑水夫们溅得湿淋淋的。成东说念主们容许绕楼而过，小孩却爱嘚嘚踩过阴冷沁东说念主、石壁长满厚苔的门洞，还要冷不丁大喊一声，让通盘这个词门洞嗡嗡震响。颤巍巍的卖水扁担挑来的水，汲自城内的大龙井、双眼井、五眼井等十多个石井，井们都罩着石盖，刻着精粗不一的图案斑纹，石沿上尽是深深淡淡的数百年磨出来的绳槽。甜水叫大井水，供饮用；苦水叫小井水，供浣洗杂费，每担要低廉一个铜板。最甘甜沁东说念主的好水出在东郊一个窄而长的石罅里，名如其形，叫马槽龙井，或合计应作马场龙井，但东门只赶牛场，叫牛场坝；西门才赶马场。隆重好意思食的东说念主家推豆腐待稀客，让水夫迥殊去挑马槽龙井的水，要多给一倍的脚力钱。

城里城外的石牌楼，多得数不外来。我家所住的东大街，短短里许长，据府志纪录就有三座石牌楼。但在我降生前就因扩建马路拆去了。府文庙的牌楼、龙柱、小桥、院子，全是莹白的石雕。大成殿前的那对透雕龙柱，于今是镇城之宝，外传錾刻此柱的潘石工，其酬金是按凿下来的石屑粉分量，一两石屑一两银子猜度的。

安顺的符号性配置，是西秀山的石塔。老妇邓罗氏逼童养媳为娼不遂，杀媳碎尸，是小城空前的大案，县官将她处以惟旧书有纪录的杀人如麻之刑，又是铭记石碑，以警后世。

出城必经东西南朔四座城门洞。出了城门，就见环城都山——金钟山、凤凰山、飞虹山、盔甲山、小金山、不雅音山、武当山等等，多为一座座工整玲珑的孤山，是以俗语说石城有桂林的山，无桂林的水。致使有金斗不移、天鹅抱蛋、交椅大坡等奇怪的山名。金钟不雅音二山，高林蓊郁，汗牛充栋；其余诸山多是浅草灌木，披露斑驳的石骨，简略满天星辰对什么。有一座螺蛳山，满山是青色的田螺化石，小学的男孩们大多要邀约朝拜一次，带上小钉锤，把石螺乱敲一气，绝艰难到一枚完满的。稍许成形的，就带回学校向侪辈自满。

石岩穴多。常年旅客不断的是城南近郊的华严洞。端午游此洞，是一项传统。洞口几只长满绿苔的大石缸，终年贮着岩浆水，供沙门食用，渊博无东说念主一顾，端午节就要论杯卖了。玩家们租用殿堂打围饱读唱川戏，办酒筵。城东二十里的直率洞“天开一窍，前后通后，中有寺院，下有表里二城”。老匹夫叫它粮仓洞，说是被诸葛亮屡抓屡放的孟获屯粮的穴洞。城南五十里有两个洞合称二仙洞，外传当地山民办婚丧喜事，不错去洞口求借仙家的锅瓢碗盏，其后一户无餍东说念主家莫得全数璧还，仙家不满，从此再也借不出来了。我没去过此洞，外传却听母亲说过。此外大量的岩穴，多是山民磨灭兵灾匪乱的地方；太平年月，则在洞里熬硝。

安顺东说念主就在这个石宇宙里，履历每东说念主一份的布帛菽粟，苦辣酸甜。到得“昨暮同为东说念主，今旦在鬼录”，就退居一块石碑之后，掩旗息饱读。环城众山，密布层层匝匝的墓碑。铭记第一次列队出东门，一走出城门洞，隔着低洼的牛场坝，撞到咫尺的是满天星辰对什么般的白石墓碑。一位高班学长脱口得句：“一出东门坟摞坟，老眺望见摆家屯。”